与艾尔迪亚王国平坦的中部和东部不同,遥远的北方几乎都是丘陵和险峻的山地,这里是石精灵的群落。
马尔克斯一路从南方骑马逃到这里,这次起义又失败了。农民们被贵族轻松从内部瓦解,被官军收编,反过来再讨伐其他反抗军。这支军队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。
马尔克斯只悲哀于这些人的愚蠢。
他一路上逃过了部下的背叛,逃过了无数次追杀,又用煤灰遮盖面貌,他逃到绵远不绝的山地,就把马放跑步行上山。但最终他未能逃过饥饿和疲惫,倒在山路上。
石精灵们发现了他,并把他带到村庄,救活了他。马尔克斯感叹于这里的居民的纯朴和善良,不住地感谢。孩子们围在床边好奇地问马尔克斯的肤色为什么如此白。
这便是石精灵的外表特征:皮肤黝黑,眼睛大,手臂长,体格健壮。即使是孩子,手臂也充满力量。
村长承诺照顾好马尔克斯,让他放心养伤。
那是马尔克斯一生中最平静的时光,没有起义的残酷战争,也没有争夺权力的勾心斗角。只有平和善良的石精灵们简单的生活,其乐融融。
他们对于数学和几何的认知超乎马尔克斯的想象,他们切割石块作为房屋建材,完全不需要测量。
有一瞬间,马尔克斯想要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。
但人的希望似乎永远只能被追逐而不能被得到。有一天马尔克斯在山地的另一边看见一群身披皮甲,手持钢刀的石精灵们气势汹汹地向村庄进军。
村长沉声道是邻村的敌人来了,他命令村里人都武装起来,并让马尔克斯躲起来。
马尔克斯大为吃惊,他想不通不同村庄的人为何要如此兵戎相见,更何况双方都是石精灵,本是同胞。
对方有备而来,明显占了上风。其中一人手起刀落,将村长的孙子的头砍下。
马尔克斯记得,那是之前好奇问自己肤色的孩子其中之一。
村长和自己同时看到这一幕。年迈的村长不顾马尔克斯的阻拦颤巍巍地跑到孙子的尸体旁,抱起尸体发出令人心悸的哭声。
邻村的石精灵狞笑着踢倒村长,举起长刀就要向下刺。但长刀刺在村长的胸口上却哐当一声断裂,倒在地上的村长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臂,然后硬生生地折断。
村长站起来,痛苦地检查身体的可怕变化,之后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一丝悲切,他原本干瘪的身体膨胀起来,黝黑的皮肤生成褐色的岩石,他咆哮如雷,冲向来犯之敌和他们厮杀。
直到战斗结束,所有来犯者要么被折断四肢惨叫,要么躺在地上完全没有气息。怪物一般的老村长用常人腰一般粗壮的手臂捶打地面。直到村民们合力抓住原来的村长,用铁架和铁索将其困住。像一头困兽一般。
马尔克斯希望有人来给自己一个解释,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,他突然发现之前所有维护并照顾他这个“外来的人类”的石精灵都已经战死。他此时陷入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。
一整晚,石精灵们都在开会,被新推选出来的新村长坚持要反击邻村,附和声一片。
马尔克斯只觉得一种幻想被打破了,他来到关押原村长的牢笼前,后者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,但也没有一点攻击欲望,他(或者它?)只是用已经被坚硬石块附着的粗手指笨拙地捧着一个小小的饰品。那是已经死去的小孙子的护身符。
小孙子的遗体已经被村民们收走,但活着的原村长却被关在牢笼里。马尔克斯坐在牢笼前与他四目相对,后者没有攻击他。马尔克斯已经看不见他的脸了,好像那是一块凝固的面具一样。
马尔克斯坐了一晚。他决定明天就要离开,把该做的事进行到底。
第二天村庄又来了一群来客,是人类。马尔克斯当时对这伙人不熟悉,只知道他们的组织叫“巡演团”。领头的人轻车熟路地从村民们手中买下战俘,一条肢体受伤的石精灵卖十八第纳安,断了两条的卖十六第纳安,以此类推。
马尔克斯隐隐觉得不妙,但很快那人发现已经被关押的原村长,两眼放光。提议要用六十第纳安买下他。
新村长沉默了。
一番论价后,原村长以八十第纳安的价格被卖出。
马尔克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大喊:“那可是你们曾经的村长啊!”
村长和“巡演团”领头看向他的眼神让马尔克斯如坠冰窟。
“那个人,我出两百第纳安买了。”
村民们对于出卖曾经的村长也许还会迟疑,但相当乐意出卖一个外乡人。马尔克斯没有反抗,任由他们把他压住,押到马车上。他突然冷笑一声,问道:“你们的奴隶生意已经做到人类之外的物种了吗?我猜猜,买战俘的钱你们是没有的,你们用精制武器代替钱,对吧。”
“巡演团”领头是一个高瘦的独眼男人,他用力拍拍马尔克斯的头表示的确如此。不错,王国对于边境地区的落后种族的政策很简单,挑起各个部落之间的战争,然后用他们制造不了的武器来低价收购战俘。
马尔克斯所处的时代,对于历史还没有刻意篡改,所以才能了解到这一殖民者的手段。
战俘装满了马车,马尔克斯也是其中之一。体格健壮的石精灵们以首对脚,脚对头的方式堆叠在一起,最大程度利用空间。就像货物一样。对于这个黑暗王国的统治者而言,所谓“人人平等”仅局限在他们内部之间,穷人和弱者不是人。所以他们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把人民当做货物进行售卖。
不过他们犯了一个错误,他们“冰封”了马尔克斯的魔力,就像他们常做的一样。不过,如果他事先把一部分魔力储存在其他地方呢?
马尔克斯撕开胸口上的衣服,露出一个被颜料涂抹出来的法阵。上面散发出魔力的痕迹。
不过现在看来,法阵的威力还不够大,不然为什么现在“巡演团”再抓住自己时会如此害怕呢?一定是那是他还没有杀完“巡演团”,逃了几个回去通风报信。
后来他逃到艾尔迪亚王国东部平原,遇到了后来颠覆王国的起义军。
坐在审讯室,马尔克斯被绑地严严实实,连**口上的法阵的机会都没有。
从他和赵燕被制服到押送至目的地,已经过了两天了。
很好,一切都如计划一般。他只要耐心等待。最多十天,起义将完成,艾尔迪亚王国将覆灭。
计划已经没什么值得推敲的了。他一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。
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再把注意力聚焦在如何解放人民这一问题上,而是关心起另一个青年。
那家伙,进了斗兽场,应该至少能撑十天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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